[阴阳师][荒天]逐流

01

这一年的卯月比往年更冷一些,上个月的一场冰雨下来,山樱刚要冒头的花苞险些冻坏,但即便如此,春天的脚步还是不可阻挡地降临在了山间。山顶的积雪快要化尽了,冷泉潺潺地流过溪谷,浸润了干涸一冬的土地,裹挟着一点迟来的复苏的味道,汇入山外的河流。

山腰深处的竹林环抱着一汪碧水,山溪顺着一方凸出的山岩倾泻下来,像一张不疏不密的珠帘,垂进幽静的深潭。到了雨水丰沛的季节,这里或许会变成一处小小的瀑布,但在春天的脚步还迟疑着没有踏进山里的时候,这淅沥的流水声和静谧的竹林碧潭倒是显得相得益彰。

就在这山中隐秘的竹林里,有一个发色浅淡的男子。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浸在冷冰冰的潭水里,从领口的样式看似乎是件白色的狩衣,描绘着水蓝色波纹的宽大衣袖漂在水面上,那画面美则美矣,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不,仔细看看的话,说“男子”大概并不正确,那一头铂金色的发丝显然不属于人类,但这大概是他全身和人类最相似的部分了。一双展开的黑色的羽翼搭在岸边的草地上,怕是比一个成年人的身量还要长一些,竹林间投下的阳光落在墨色的羽毛上,不时折射出金属般的冷光。

有人站在竹林里看了这幅景象很久,才悄悄踱到潭边,跪低了身子,伸手摸了摸那对巨大的羽翼,在那一头淡金的发丝上落下一个亲昵的吻。

02

大天狗从无边无际的昏沉中找回了一点意识,融雪汇成的潭水依旧冷得刺骨,浸在初春的潭水里的身体已经模糊了大部分知觉,可埋藏在身体深处的躁动感仍无法忽略。

隐秘的热潮在冷得几近麻痹的身体里流窜着,一点点汇聚在下腹和后穴,让前端的性器的热度和硬度连冰冷的水流也无法镇压。大天狗不用特地去确认,就知道自己的体内一定是湿透了,下身穿着的指贯随着水流的波动擦过皮肤,粘稠的体液带着一点失禁感流过下身的甬道,悄无声息地融进潭水里。

大天狗只觉得脑子仿佛浸泡在一罐暖融融黏糊糊的蜜糖里,难以思考。那些丝丝缕缕飘进鼻端的味道已经分不出是山中的青竹,还是自己身上散逸出的信息素。

妖怪毕竟不是人类,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寒冷就一病不起。所以和过去的百年里一样,每到发情的时候,大天狗就会把自己浸在这一潭冷泉里,让水流带走血管里情热的温度,靠寒冷麻痹自己渡过难捱的情潮。但这次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那股热潮本应渐渐消退,如今却一直盘桓不去。

如果这样的肉体本能都能让我屈服,要怎么实现大义?大天狗一边咬着牙关对自己说,一边努力地清空自己的思绪,等着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情热重新被潭水压制下去。

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全身上下唯一还有点温度的翅膀上,大天狗不由得打了个颤。熟悉的信息素像水汽一般裹住了他,让他甚至不需要睁眼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情潮突如其来的反扑一下有了解释,恐怕是发情期的身体对于荒川之主的信息素作出了下意识的回应。如果是在平时,荒川之主一踏入他的地界,他就应该捕捉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然而热潮融化了他本来敏锐的感知,让他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来人的存在。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疲惫地挪动了一下翅膀,发情期的热潮抽空了他的力量,一开口时声音都带着点恹恹的感觉。

“去平安京转了一圈,想来日子也差不多了,到这边来看看你,”荒川之主低声笑了起来,“结果一到山脚下,水里都是这个味道,我就知道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还不是老样子,”荒川之主的呼吸吹过大天狗的耳边,让他的心脏一阵乱跳。他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压制那些下意识的反应,却又吸进了更多那人的信息素,“我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不要多事。”

“你什么时候真主动去找过我?”荒川之主有一搭无一搭地摩挲着大天狗的耳廓,戏谑的语调听起来心情不错,“且不说你这幅样子还能不能飞,就算你真飞到了,我人也在平安京,你要在荒川边屁股淌水一直淌到河水泛滥么?”

这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大天狗在心里皱了皱眉,侧了侧头想躲开那只作乱的手:“别啰嗦,我现在用不着你。”

“所以你又打算在这儿泡泡冰水把这几天熬过去?”荒川之主贴得太近了,凉冰冰的鼻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后颈要命的腺体,惹得大天狗又是一抖。

“这是修行的一部分。”大天狗勉强维持着声线的稳定,潭水太冷,让他的牙关都有些打颤,那只手碰过的地方又太热了,让他的心脏跳得无法控制。

荒川冷哼了一声:“什么修行,我看是你就是要和自己过不去,”他的手指沿着大天狗白皙的颈侧一路向下,划过领口虚掩着的锁骨,“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有欲望就要发泄,做妖怪的就是要顺应本能和自然,把自己搞得像个人类的苦行僧一样,对得起造出我们的神明吗?”

“你……”大天狗有点想反驳他这些不着边际的鬼扯,但泉水洗不去的情潮让他的头脑懒得运转,他连白荒川一眼的力气都欠奉了。

“不要讲这些歪理,”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恹恹地说完了那句自己也觉得没用的话。

荒川听得这话笑了一声,显然并没有往心里去:“既然我人都来了,不如顺其自然?”

这话虽然是个问句,但他显然并没有征求大天狗意见的意思。那双流连在大天狗脸颊耳畔的手强硬地卡住了他的腰,把他从潭水里托了起来。

03

大天狗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由着荒川把自己放在竹林边新生的绿草上。微微的山风从水面吹来,大天狗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压在身下的翅膀向内收拢起来,下意识地想盖住自己的身体。

浸透了水的狩衣冰冷沉重,层层脱下的时候仿佛剥开百合饱满多汁的球茎,带着点疼痛的美,露出下面白皙又脆弱的皮肤来。青蓝色的血管蜿蜒在几近透明的肢体上,让人想看看那白色的肌肤印上斑驳的爱痕的样子。

荒川对眼前的景象相当满意,他解下外袍铺在一旁的竹林边,轻而易举地抱起大天狗显得有些纤细的身体,把他安顿在温暖柔软的皮毛里。

身体被掌控的感觉让大天狗皱了皱眉,但随着寒冷带来的麻痹渐渐褪去,身体深处涌动的热潮正由内而外地侵占着他的全部感官,让他无暇再顾及这些关于颜面的问题。

身下的织物带着荒川之主的气息,领口柔软蓬松的毛皮磨蹭着他后颈的腺体,熟悉的信息素包裹着他,仿佛有了实体一般,侵入他的每一处毛孔,勾起更多的欲望,让他不由得难耐地动了动身子。

荒川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幅画面,大天狗除了脚上的一双白袜之外已经不着寸缕,赤裸苍白的身体在他的视线下渐渐浮起红潮。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两片还没完全恢复血色的薄唇上按了按,顺着颈子的曲线一直向下划去。

荒川手指所过之处,皮肤上残留着的水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蜿蜒着向指尖的方向汇聚过来,凝成一个剔透的小球。水珠滚动着爬过肌肤带来难以言喻的麻痒触感,与下腹升腾着的欲望呼应着,让大天狗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离开了冰冷的泉水,情潮的反扑似乎来得更凶猛,那根秀气的性器在没有人碰触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抽动着,可怜兮兮地滴下透明的前液,染脏了小腹上淡金色的毛发。同样无人照拂的后穴有点凄惨地一张一翕地收缩着,仿佛既渴望内部的空虚被填满,又想守住最后的一点尊严,但深红色的褶皱上还是肉眼可见地渐渐染上了水泽。

欲望像一汪渐渐升温的温水麻痹着大天狗的头脑,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荒川撩拨着他的那根手指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喉咙深处正泄露出微弱的呻吟。

荒川对于大天狗的反应很是满意,那一根修长的手指仿佛品味着肌肤的滋味一样,好整以暇地沿着肌肉紧致流畅的线条逡巡起来,聚得越来越大的水珠顺着他动作滚动着,最终停留在小腹凹陷的肚脐处滴溜溜地打起了转。

大天狗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荒川的手指,晶莹的小球碾压着平时很少有人碰触的部位,不时蹭过那根笔直地贴着小腹的深粉色柱体,看上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别玩了……”他无处安放的一只手向身下伸去,却还没想好是要拨开那个不停乱动的水球,还是按住荒川那只四处点火的手,或者抚慰一下自己遭受冷遇的性器。

荒川自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大天狗什么也没有碰到,就被扣住双手拉高到头顶。那人捡起扔在一边的衣带,松松地在大天狗的手腕上挽了个结,系在旁边的一根青竹上。大天狗抗议地挣动了一下,原本摊在身下的翅膀也随着手臂的动作小幅度地扑打起来。荒川俯下身子安抚地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露出一个让大天狗感觉背后有些发凉的笑。

“乖,别乱动,”他一边在他耳边说道,一边握住了他的性器,在湿漉漉的顶端警告般地按了一按。

这样的碰触平日里大概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大天狗发情期里极其敏感的身体来说还是相当过激的。快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从头到脚贯穿了他的全身,让他连翅膀尖都顿时绷紧了起来。大天狗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将险些冲口而出的一声呻吟吞回了喉咙里。

但如果能直截了当地满足他的欲望的话,那也就不是荒川了。他慢悠悠地将溢出的前液涂抹在硬挺的柱身上,跪低身子在两颗饱胀的小球上亲了一亲,激得大天狗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抖。

然而,接下来荒川便彻底放开了还可怜巴巴硬着的性器不管,带着明显撩拨意味地抬起视线望向大天狗的眼睛,当然,他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充满抗议的一瞪,但威胁力相当有限。

荒川就这样保持着视线相接的状态,握住大天狗一只纤细的脚腕,沿着大腿内侧一路向下吻了过去。鲜有人碰触的白皙皮肤上可以轻而易举地留下一串斑驳的红痕,荒川干脆用上了犬齿,每一下吻咬都惹得大天狗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

看着大天狗紧紧咬着牙关对抗着欲望的样子,荒川心里觉得可爱得不得了,笔直地贴着小腹的分身滴落了更多透明的前液,却无法得到更多的照拂,那脸颊眼角都染上了红潮的模样,简直有了一点委屈的意味,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天狗把他的笑意看在眼里,已经被高热的情潮冲晕的脑子里叮铃铃地响起一声警报。在大天狗印象中,荒川平日里是个少有表情的人,偶尔笑起来露出犬齿,倒像什么危险的野兽,让人背后都要起些凉意。

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把掌控在荒川手里的脚腕抽回来,但荒川并没有让他如愿。大天狗眼睁睁地看着荒川脸上挂着那抹莫测的笑意,用尖锐的牙齿叼住了自己左脚上的白袜,把它慢悠悠地扯了下来,再把光裸出来的脚趾含进嘴里,舌尖绕着拇趾的逗弄了两圈,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去。

“啊——”大天狗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

这实在太过了,这样羞耻的部位,被另一个人含在嘴里舔弄,倒错的快感席卷了他,让他恐惧,羞耻,战栗,欲望却愈加勃发。他拼了命地想蜷起腿逃离那个温热的口腔,却被牢牢捉住了脚踝,唇齿间碾磨的动作惩罚似的变得更用力了。

“荒……荒川!”大天狗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他的名字,甚至忘了要压低声音,“快放开!”

荒川眼里的笑意更深,他用相当刻意的眼神朝大天狗的身下瞥了一眼,大天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已经涨成深粉的性器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弹动了一下,顶端滴下更多的蜜液,在小腹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大天狗臊红了脸,干脆闭上眼逃避起现实来。

荒川自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他放开了珍珠一样蜷缩起来的脚趾,转而折磨起弧度美好的足弓。大概是因为大天狗平日里能飞绝不走路,双脚的肌肤异常的柔嫩,荒川慢条斯理地用舌尖撩拨着足底的皮肤,让大天狗的抗议颤抖得语不成句。

“别……别闹了……”大天狗被侍弄得又是羞耻又是舒爽,只觉得身下的欲望硬的发疼,无法满足的情欲让蜜液源源不断地从生殖腔里分泌出来,又渐渐溢满了整个后穴,随着穴口下意识的翕张,丝丝缕缕地从缝隙里流出来。

荒川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在他脚上落下一个个亲吻,一边把另一只手悄悄伸向了他的身下。当带着点凉意的指尖叩开了渴望已久的入口时,大天狗的喉咙里忍不住逸出一声如释重负的低吟。

荒川的指节一没入洞口,高热的内壁立刻热情地依附上来,在之前不厌其烦的逗弄之下,积聚的情液已经丰沛到惊人的地步,粘稠的液体顺着荒川手指撑开的空隙流过穴道时,带来的失禁感让大天狗羞耻得绞紧了内壁。但荒川不依不饶地用两根手指撑开了入口,满意地看着透明的粘液一点点滴落下来,沾湿了大天狗身下铺开的外袍。

“还没真的碰你,这里就流了这么多的水,真可惜大天狗大人不能亲自摸一摸,”荒川一边说着,一边将两根手指朝深处搅了搅。

淫靡的水声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敏感的粘膜上留下的触感,让大天狗根本压不住喘息。他拼命地侧着头想要把脸藏进那片柔软的毛领里,可内壁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拼命把那两根手指往里吞去。

“要是我这次真不管你,你是不是能流水流到让潭水淹掉这片林子?”荒川的声音依旧带着调侃,他一边说着,一边加进了第三根手指。

已经足够湿软的后穴毫不费力地吞下了全部外物,贪婪地收缩着,渴求着更多,然而荒川只摸索着在四壁按压了一番,便把手指抽了出来。温软的内壁自发地挽留,但留下的只有些微的空虚。

大天狗疑惑地转回头来,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托起了腰臀,空虚的感觉猝然被另一种湿热的触感填满了——荒川的舌尖顶了进来。

“啊!”大天狗在这过于强烈的刺激之下失声叫了出来,荒川一边强硬地分开他的臀瓣,一边不由分说地往深处进犯过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荒川的信息素随着动作变得益发浓郁起来,跟大天狗的交织在一起,让小腹深处的生殖腔都难耐地抽动起来。贴在小腹上的分身硬得发疼,仿佛随时都要射出来,却苦于无人碰触,在只差临门一脚的状态下,被吊在高潮之前。

荒川的唇舌灵巧得让大天狗无法理解,那个隐秘的部位被柔软的舌尖彻彻底底地侵犯,不知是欲望压倒了羞耻,或者二者其实是相辅相生的关系,大天狗只觉得脑浆在愈发高热的情欲之下似乎要沸腾起来。

潺潺的流水,微风中摇曳的竹枝都仿佛缄默了下去,只有身下荒川舌尖翻搅出的源源不断的水声仿佛穿透了大天狗的耳膜直灌进脑海里。腰部全部悬空的姿势下,完全无法着力,躲又躲不过,湿软得不像话的后穴毫无抗拒的力量,将荒川赐予的一切欣欣然全盘接下。

大概是禁欲的日子过得太久,大天狗都快忘了荒川折磨起人来会有多花样百出。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疼了,耳边那淫靡的喘息声让他恨不得把自己打晕,大天狗的双手还被绑在头顶,他想压住喉咙里随时要冲口而出的呻吟,慌不择路地侧头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内侧,但紊乱的呼吸和溢出的鼻音根本压抑不下。

他起初还绷紧着双腿想夹住那颗在腿间作乱的头颅,但很快就失了力气,两条白皙的长腿无力地敞开着,被荒川随手挽在臂弯里,还不由自主地挺起腰顺着荒川舌尖戳刺的动作把自己送上门去任由享用。

“荒……荒川……荒川……”他语不成声地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让他慢一些还是不要停下。

荒川抬起眼看了看他,那对天蓝色的虹膜被情欲镀上了一层红,仿佛呈现出妖异的紫色;长长的金色睫毛被泪水浸湿成了一绺一绺的,透着我见犹怜的凄惨和说不出的情色。

荒川不由得微笑起来,他重新将两根湿淋淋的手指挤进穴口,一边朝着那个早已熟悉的腺体所在的位置按揉下去,一边没忘了在穴口和囊袋之间那片敏感的皮肤上继续舔舐和吮吸,鼻尖不时擦过已经胀满到紧绷的两丸小球。随着荒川动作的加快,大天狗的身子在荒川的手上抖得仿佛风中的树叶,白浊的液体终于忍不住溅满了小腹。

大天狗发泄了一次之后,紧绷着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然而还是喘得像刚当年跟荒川互殴了二十次一样。荒川直起身来,戏谑地把大天狗小腹上沾着的液体一点点涂抹开来,画着圈按揉着那片紧致的肌肉,感觉着深处隐藏着的生殖腔一下下的抽动。大天狗脸上的红潮还没有褪去,高潮后的甬道一下下自发地开合着,更多的蜜液一点点从被撑开的洞口流出来,染得股缝之间一片湿黏。

估摸着大天狗的呼吸平复到能说出话来了,荒川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笑着问他感觉如何。大天狗自然抹不开面子回答这种问题,他想了想,决定狐疑地往荒川身下扫过一眼,“你先说说看,光动手不亮家伙,不会是不行了吧?”

荒川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打了个响指,身上妖力幻化出的衣物顿时隐去了,露出肌肉修长紧实的线条,以及胯下已经怒张成紫红色的壮观性器。

“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伸手解开了大天狗的手腕,就着跪坐的姿势,捞起大天狗的细腰,把人按在自己腿上。

大天狗说完其实就有点后悔,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收拾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他犹豫地伸手握住荒川尺寸颇为壮观的分身,跪起身来往还湿淋淋的后穴送去。高潮之后还敏感的身体抗拒着外物的侵入,然而淋漓的蜜液和湿软的入口让这样的抗拒显得微不足道。

荒川掐着大天狗的腰部一按到底,还因为激烈的高潮痉挛着的内壁被比手指粗壮太多的肉刃劈开,让大天狗倒抽了一口气。荒川这边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隐忍多时的欲望猛地进到一处湿热的天堂,湿热的肉壁仿佛有生命般的自动吮吸着他,这样的刺激之下即便是荒川也险些精关失守。

荒川平复了一下呼吸,拍了拍大天狗的屁股,“享受了这么久的服务,大天狗大人是不是该回报一下?”大天狗白了他一眼,然而那副红着眼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威胁力可言。

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尽管腰酸腿软,大天狗还是试着慢慢动起腰来。荒川粗长的欲望由于姿势的原因进得很深,给鲜少有外物碰触的甬道深处带来难以言喻的酸胀快感,每一下起落都让粗壮的顶部碾过敏感的腺体,再直直地撞到尽头那处幽闭的入口,让大天狗没过几下就颤抖起来。

荒川并不指望以大天狗的技巧能给自己带来多么销魂的快感,只是单纯想看他主动追逐欲望的样子,毕竟这种时候是这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妖怪为数不多的可爱时间。

他一手托着大天狗的臀瓣帮他借着力,一手在那双因为情欲而紧绷着的翅膀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摩挲着。眼见着大天狗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而内里却绞得愈发紧了,荒川干脆就着下身相连的状态,把大天狗的两条长腿捞过来缠在腰上,掐着那一把细腰大开大合地操了进去。

大天狗在这样的动作下惊叫了一声,险些往后倒去,忙不迭地揽住了荒川的脖子。荒川掌控的节奏和大天狗完全不同,粗大的肉棒一下下劈开狭窄的通道,满溢的淫液随着进出的动作溅得到处都是,在穴口被打出一层绵密的白沫,景象说不出的淫靡。

大天狗觉得自己仿佛风暴中的一只小船,被忽而抛起,忽而坠落;又觉得自己仿佛一张任由荒川玩弄的琴,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拨动着他的弦,情欲变成一首不成曲调的歌。

慢慢地,大天狗的眼神都涣散起来,软绵绵的双腿还想缠住荒川的腰,却已经彻底失了力气,混沌的头脑又想不起应该抱紧荒川,结果是几次被顶得向后倒去。荒川见状,干脆抱起大天狗让他跪在铺好的外袍上,重新操进那处温泉般的小洞。

酸软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住大天狗的身子,他没过几下就被荒川顶得两腿大敞着瘫软在皮毛上,任由荒川打桩般地往甬道深处进犯过去。身下铺着的外袍随着荒川戳刺的动作一下下磨蹭着大天狗的分身,蚀骨销魂的快感让他发出无意识的呜咽,连身后的翅膀都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粗糙的织物对敏感的性器来说实在有些过激,大天狗几次试着抬起腰来躲避身下的摩擦,却恰恰把自己在荒川的分身上钉得更深。这样野兽交媾般的姿势恰恰最容易刺激荒川本性里兽性未泯的部分,他紧紧扣着大天狗的腰冲撞着,直到甬道尽头那扇隐秘的门扉终于在不厌其烦的叩击之下打开了一道小口,让荒川粗壮的肉刃长驱直入。

柔嫩的禁区被强硬地打破,意识已经混沌的大天狗发出一声本能的悲鸣,荒川弯下身咬住了大天狗的一边翅膀,身下加快了冲刺的速度,每一下都深深地干进生殖腔去。过于激烈的刺激让大天狗呜咽着挣扎起来,他抓着身下的织物想往前爬,却根本无法逃离身体里那根灼热的楔子。

十几次挺动之后,荒川终于把温热的种子释放在那处温柔乡的深处,而已经完全瘫软的大天狗身下也是一片湿凉。荒川的阴茎顶部膨胀起的结紧紧卡住生殖腔的入口,让他们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分开。

荒川就着身体相连的姿势搂着大天狗翻了个身,捋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帮他顺着气。大天狗低低呻吟了一声,软绵绵地靠进荒川怀里,被汗水和体液染得湿漉漉的身体不时地抽搐着。缓过劲来之后,大天狗的第一句话是个问句,“措施没忘吧?”

找一个操纵水流的妖怪作为床伴,既能避免真正的标记和怀孕,又能让带着信息素的精液洒满生殖腔,没有别的办法能更好地骗过发情期的身体,让它以为标记已经完成了。

“啊,这次好像忘了。”荒川嫌他太煞风景,存心想逗他一逗,身下人的身体猛地绷了起来。大天狗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除去疑惑,还夹杂了一丝恐惧。荒川对他笑了笑,伸手抹去了他额角的一点汗水,

“逗你的。”大天狗闻言又放松了身子,慢慢把头搁回他的臂弯上。

有那么一瞬间荒川其实想问大天狗,你在怕什么?被我标记?怀上我的孩子?好像也并没有立场。两个大妖,互相解决一下欲望,何必把问题搞得太复杂。日子还长着呢,这样下去也不错。

04

人,或者妖怪的一生中都会犯很多错误,一个错误可以把一个阶段的人生引向何方,则很少有人会预先设想,大概这个问题也无从设想。一切错误都对应着各自的代价,如果这个代价不算太高,那么可以称得上侥幸。但当然,侥幸的概率如果很高,也就不能称其为侥幸了。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某次云收雨歇之后,大天狗枕着荒川的手臂迷糊了一阵子,突然开了口。荒川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抚摸着他的翅膀,一边嗯了一声。

“你知道安倍晴明的事吗?”

“平安京的那个阴阳师?我记得他是白狐葛叶的儿子,也算是半妖?”

“就是他。他用了阴阳逆转之术,把狐妖的那个部分分离出去,现在成了两个人。”

“还有这事?”

大天狗点了点头,在荒川怀里转了个身,让自己面对着荒川的脸。然而这样一来,那双荒川爱不释手的翅膀就被甩到了身后。荒川心里暗自啧了一声,只好挪了挪胳膊,好让大天狗枕得更舒适一点。

“属于妖怪的那个晴明来找过我,他现在叫自己黑晴明了,问我要不要加入他的队伍,为妖怪的大义战斗。”

荒川闻言挑了挑眉:“妖怪的大义?”

“我曾和人类的武士一起战斗,铲除过恶人,也手刃过为祸人间的同族,但我的努力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妖怪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人类的恐惧和偏见,依然动辄就要被人类讨伐,被阴阳师退治,这样人类单方伤害妖类的世界显然是没有大义可言的,”大天狗的语调不自觉地抬高了,“黑晴明大人想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没有恐惧,没有偏见,妖怪也可以像人类一样堂堂正正生活在阳光下的世界。”

“哦?”荒川狐疑地皱了皱眉头,对“大义”的部分未置可否,“已经是黑晴明大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开始对一个人类用上这种称呼了。”

“这不是重点,我在黑晴明大人身上确实看到了我需要的力量,”大天狗眼里有狂热的光,“来加入我们吧,荒川。以你的力量,我们一定能做到。”

“我可以考虑考虑。不过……”荒川一手揽过大天狗的脖子偷了一个吻,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往下探去,“还是下次再说吧。”

“唔……”发情期的情欲格外容易撩拨,大天狗在荒川的动作下不由得咬住了嘴唇,没有说完的话很快被淹没了变了调子的呻吟中。

05

山上的绣球花开得要比荒川河边晚一些。即便如此,到了文月,大簇大簇淡粉色的花球把大天狗的住处装点得色彩丰富起来。这些花球还是从荒川边移栽过来的,虽然和长在河边时的蓝色变得不太一样,倒也生长得蓬勃茂盛。

大天狗看着门前的花丛,不由得又想起荒川来。

雨季让荒川河进入了汛期,时刻可能暴涨的河水让荒川很难抽身,所以每年的这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有余裕跑到平安京。

要不要再去一次荒川呢?上次说的加入黑晴明大人队伍的事情,荒川还没有回应。

还是应该去一次的。大天狗想着,振翅朝荒川的方向飞去。

大天狗降落在荒川边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他的木屐刚踏上荒川的河岸,荒川之主的身影便从河面上浮现出来。不怒自威的眉眼中露出了一点笑意,月光照在他淡青色的皮肤上,让深色的妖纹分外显眼。虽然时值仲夏,他的身上还是那件带着毛领的黛青色袍子,手里摇着那把黑檀木柄的白纸扇,倒有点倜傥的意味。

大天狗站在河岸上看他,心里也有了些说不清的柔软情感。

“大天狗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荒川踏着水波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没什么要事,”大天狗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临时起意,下山转转。”

荒川挑了挑眉,像是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既然有良辰美景,不如在这里小酌赏月?或者来我荒川河底,给我个机会带你看看水族风物?”

河畔的熏风吹过大天狗的衣角,吹乱了他的额发。大天狗抬手拨了拨头发,“小酌还是免了,不如去你那边说话。”

荒川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大天狗顿觉哪里不对,这话听上去像是赤裸裸的邀约,却已经迟了。荒川优雅地对他伸出手来,他也只好认命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荒川握住他的手把他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水流裹挟着他们慢慢下沉,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河底静默地躺着一道透明的结界,结界外是流动不息的河水,摇曳的水草,往来的水族生物,而结界之内和人类的居所一般无二。数不清的明珠高悬在头顶,照亮了昏暗的河底,珊瑚、贝壳和洁白的石头组成了墙壁和立柱,分隔开一间间居室。荒川引着他穿过漫长的回廊,水族妖怪无不恭敬地向他们行礼。

走进荒川的寝殿,大天狗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巨大的珊瑚床,朦胧的蓝色纱帐罩在上面,带着说不出的情色感。床边白石的桌上放着纸笔,一只玉瓶中插着荒川河岸上的花草,一支巨大的绣球花就婷婷地立在那里,很是惹眼。

桌边的石凳上铺着上好的锦垫,大天狗在桌边坐下来。荒川摆了摆手屏退了进来送茶的鲤鱼精,自己给大天狗倒了一杯茶水,大天狗接过来啜了一口,有沁人心脾的茉莉香气。

“如果你来是要问我上次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不。我不能信任黑晴明。”荒川把纸扇放在桌上,突兀地说。

“此话怎讲?”大天狗放下手中的茶杯,挑起了眉。

“上次走后,我去了一趟平安京,了解了一下安倍晴明的事情。”荒川直直望进大天狗的眼睛,“不论是平安京的阴阳师,还是我后来探访过的播磨的法师,给我的答案都是阴阳逆转之术并不能把半妖分离成人类和妖怪。所以,我觉得黑晴明并没有告诉你全部事情。”

大天狗闻言皱起眉来:“阴阳逆转之术没有第二人能用,你怎么能确定他们说的没错?”

“贺茂忠行的儿子说的话,我认为还是可信的。况且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意见,即便无法使用,也不代表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荒川知道大天狗不会相信,“如果黑晴明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在阴阳逆转之术和自己的身份上说谎?我看不到信任他的理由。”

“我不敢说人类的阴阳师是不是故意欺骗了你,但我相信黑晴明大人。”大天狗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啊……”荒川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大天狗的额头,“黑晴明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一看。”

大天狗甩了甩头,瞪了他一眼。

荒川无奈地笑起来:“拿你没办法,等到过了这个雨季,我会再去平安京。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再给你个答案,你看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天狗满意地端起杯子,又啜了一口,“话说回来,你这茶不错嘛。”

“喜欢的话,带一盒回去吧。”荒川笑着看他,“来都来了,这次就多留几天吧。”

大天狗放下杯子,皱了皱眉:“荒川路远,我还要尽快回去,万一黑晴明大人找不到我……”

荒川探身握住他的手:“雨季一到,两个月不得抽身,我很想你。”

大天狗脸上一红,没有说话。

荒川顺势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握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你能来这里,我很高兴。”

大天狗想要辩驳,我来这里是为了黑晴明大人,但被荒川那双紫色的眼睛一望,这话就说不出口了。荒川低下头亲吻他的耳朵,荒川嘴唇微凉的触感让大天狗颤抖了一下。灼热的吻沿着他的颈子一路向下,勾出大天狗细微的喘息。明明并不在发情期里,小腹深处却生出了莫名的热度,温柔的电流顺着脊柱爬过背后,麻痹了他的脑海。他在荒川的亲吻下无法自控地微微发着抖,攀紧了荒川的脖子。

荒川顺势抱起他,两步跨过房间,将他安顿在那张巨大的珊瑚床上。大天狗睁开眼睛,眼前是床顶上深蓝的帐子,那上面竟缀满了明珠,它们交替地闪烁着微光,宛如夏季的星空。

荒川甩掉了身上的外袍,俯身衔住了他的薄唇。他打了个响指,明珠的光便渐渐隐去了,床边的纱帐落下来,隔断了一室旖旎。

在不知道第几次高潮的间隙,大天狗脑子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疑问,为什么每次邀请荒川入伙的结果,都是邀请到了床上?

然而汹涌的情潮很快就夺走了他思考的能力。

06

“荒川!出来!”大天狗悬停在荒川的入海口处,面无表情地朝着水面叫道。

河水裹挟着泥沙,奔腾着卷进大海,他的声音淹没在海涛的声音里,没有人回应他。

“荒川!我知道你能听见!”大天狗咬紧了牙关,“滚出来!我有话问你!”

河水仍然不为所动。

“羽刃暴风!”大天狗决定不再白费力气。风暴卷起河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水龙卷,河中的生物、河底的泥沙,一并被裹挟着直冲天际。

“别来无恙啊,大天狗大人。”水龙卷落下的地方,河水激荡着冲刷着两岸,一个漩涡终于浮现出来。荒川之主脚下踏着波涛,从漩涡中缓缓升出水面。

“不管你此来所为何事,还请稍安勿躁。”他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说着,还顺手召唤出了两条游鱼,托起大天狗的双脚。

然而大天狗并不领情,他抬脚踢开了那两条蓝盈盈的游鱼,鱼形化为四散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足袋。

“不要装傻,荒川,”大天狗沉着脸说,“上次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到大天狗兴师问罪的架势,荒川已经大致猜到了他造访这里的原因。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自己上次一时冲动做出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大天狗应该是确实受孕了。

荒川之主心里想着,对大天狗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我可以确定黑晴明有事骗了你,但你一直不信。自从安倍晴明使用禁术,平安京已有异象,这和黑晴明恐怕脱不了干系。如果你再和黑晴明走在一起,恐怕他会利用你的力量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不是来听你辱没黑晴明大人的!”大天狗怒喝。

荒川之主叹了口气,“上次你突然来荒川,我试着说给你听,但你并不肯听。所以我想,如果能用一个孩子牵绊住你,或许能阻止你加入黑晴明的计划,把你留在我身边。”

大天狗预想过荒川的很多种反应,但事实上荒川比他预想的更坦白,这让大天狗反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恨得攥紧了手里的扇子,坚硬的扇柄硌得他的手掌生疼。

“所以你认为我的选择是错的?”大天狗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抑制住了动手的冲动。

“你认为我们有了肉体关系,你就有权影响我的选择?”

“你觉得你可以支配我的身体?”

“你觉得孩子也是一件可以利用的东西?”

“你怎么敢?”

大天狗问得极为直白,荒川反而无法辩解。他的每一个问题的答案本质上都是“是”,放在一起看,简直……愚不可及。

“不……”荒川烦闷地收起了从不离手的纸扇,试图再解释些什么。大天狗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我的身体是我的所有物,不是你的,荒川,请你先认清这一点,”大天狗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你都没有资格自作主张干出这种事情来。”

“我知道……”

“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大义指手画脚?”

“你让我说完!”荒川下意识地抬高了音量,但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荒川之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大天狗冷笑起来,“喜怒无常,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我恐怕是瞎了眼,会蠢到跟你扯上关系。”

“大天狗,你先冷静一下,”荒川挡下一记风袭,“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大错特错,对不起,求你原谅我。但是……”大天狗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他双翼一展,便要动手。

荒川欺身上前抓住了大天狗的手腕,“你听我说,黑晴明非常可疑,他可能对你隐瞒了很多东西,你跟他走绝对不妥。”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天狗冷漠地挣脱了他的手。

一步错,步步错,荒川知道自己如今讲什么道理大天狗都是听不进去的。他试着想再说点什么,但像来时一样,大天狗掀起一阵暴风,风的力量卷起荒川河水,将荒川裹挟其中,重重地打落河底。

等到荒川重新浮出水面,大天狗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07

大天狗的心情很差。

如果不是黑晴明说有新的伙伴要介绍给他们,让他们务必全员到场,大天狗不会参加黑晴明的这种酒宴。虽然自己也是妖怪,但他已经离群索居惯了,黑晴明麾下的妖怪们聚在一起群魔乱舞的样子,和百鬼夜行也差不多。两面佛的莫名其妙相声,络新妇和骨女的日常仇视男性,三尾狐对男妖女妖的无差别放电,都让大天狗觉得难以忍受。好在他们这一伙人里雪女也是讨厌凑热闹的,黑晴明倒也不强求他们。

大天狗满肚子不乐意地踏进屋子的那一瞬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晴明左手边坐着的荒川。然而为了黑晴明,他很勉强地克制住了扭头就走的冲动。荒川对他笑了笑,他也只是一脸冷漠地装作没有看到。黑晴明逐一把他们介绍给荒川,大天狗只装作从没见过他。荒川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追着他,仿佛粘着在他身上,让他觉得食不下咽,中途就辞别了黑晴明退席而去。

然而荒川怎么可能这样放过他。

大天狗踏出屋子没几步,便被抓住了肩膀。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那只手的主人会是谁。

“有什么事吗,荒川大人。”

荒川怎么会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拒绝,他只是充耳不闻地扳着大天狗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

大天狗拨开了他的手,微微仰起头看着他:“我再问一遍,你有何贵干?”

“我去找过你,听说你来了黑夜山,我也只好跟过来。”荒川叹了口气

“所以你找我要做什么?”大天狗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我是来道歉的,”荒川苦笑了一下,“你之前说的不错,我行事全凭喜好,黑晴明是什么人,他有什么计划,我其实并不关心。我会去调查什么,也都是为了你。”

“如果你能长话短说,我会感激不尽。”大天狗努力压制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但如果是你认定了黑晴明,我也愿意帮你,只希望你有一天可以原谅我。”荒川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荒川觉得自己恐怕是被冲昏了头。欲望是无止境的,满足了一桩,还会想要更多。肉体的欲望得到了满足,又想留住他的心,干涉他的想法,把他永远留在身边。

然而大天狗会怎么想?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

大天狗冷笑了一声:“黑晴明大人已经给了我新的力量,这力量强大得超出你的想象。所以即使没有你的力量,我也一样能和黑晴明大人一起实现我们的大义。”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荒川。”大天狗转身便要走。

“你的黑晴明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荒川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可是很欢迎我来加入的。”

“离我远一点,荒川,这是我需要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大天狗皱着眉头挥开了荒川的手,“我会非常感激你。”

“看在孩子的份上,大天狗,至少试一试,原谅我。”荒川执拗地握住大天狗的肩膀。

“你为什么还有脸提这个孩子?”大天狗气得翅膀上的羽毛都倒竖起来,“这个孩子跟你没有关系,荒川。他是我的孩子,只有我能决定他的生死,他只是我的。”

大天狗脸上真切的愤怒刺痛了荒川的心,他叹了口气,放开了手:“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但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荒川犹豫了一下,“我们这一族体质特殊,孕期只有六十天上下,不知道融合了你的血脉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但我求你小心保重自己。或者,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保护你们。”

“我不想在黑晴明大人的地方对你动手,你是他的客人,”大天狗咬着牙关挤出了这么一句,“所以,请不要再逼我了。”

荒川老老实实地往后撤了一步:“好吧好吧,我记住了,都听大天狗大人的,作为同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大天狗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08

“大天狗,”荒川仰起头看着悬停在半空中的大天狗,他的脚下是直通阴界的裂缝,“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暗色的雾气从裂缝中溢出,和弥漫的妖气交织在一起,又消散在虚空中。视力所不能及的裂缝另一端有着什么蠢蠢欲动的力量翻涌着,数不清的妖怪正站在裂缝的两边,竭尽全力地撕扯着这片土地,不时有筋疲力尽的落入缝隙中,再也不见出来。地面微微地震动着,似乎另一边的力量已经等不及要打破这层脆弱的阻隔。

“我知道你愿意为大义献身,大天狗,”荒川指着脚下的小妖们,“但你看看他们,你用法术把他们抓到这里,驱使他们,奴役他们,他们有过选择的机会吗?”

“黑晴明大人是对的,达成大义不可能没有代价。”大天狗冷漠地向下瞥了一眼,落在荒川身边。

“你说大义是妖怪可以自由地生活,不被人类欺压,但他们还有机会享受你想实现的大义吗?”荒川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下面的裂缝探出身,“这还是你想要的大义吗?用弱小的妖怪的性命,达成黑晴明虚无缥缈的目标?”

“那么你觉得什么才是大义?”大天狗的眼中一片漠然。

“虽然我希望荒川两岸繁荣,但我绝对不会用荒川的子民作为交换,”荒川按捺下怒气,“我不懂什么大义,我只相信众生平等,自然应该得到尊重。我从来不想做什么保护者,河水正常的枯竭和泛滥也会杀死水族和人类,我不会插手,那是自然的意愿。但如果人类为了私欲滥杀水族,妖怪为了取乐屠杀人类,我不会坐视不理。”

大天狗剔透的蓝眼睛中映着裂缝深处的红光,他深深地看了荒川一眼:“不要对我说教,荒川。你已经没有这个立场了。”

“大天狗,你需要清醒一下,”荒川气结,“我承认我的自以为是搞砸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求你抛开对我的私人偏见,仔细想想我的话好吗?”

然而大天狗再一次展翅飞去,渐渐化成视线尽头一个模糊的小点。

09

“太迟了,阴阳师。”黑晴明立在半透明的八岐大蛇头上,冷冷地看着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一行人,“八岐大蛇已经被唤醒,大天狗的力量、两面佛的力量,雪女的力量,平安京最强的妖怪的力量,都已经献祭给了大人。四神的结界也已经全部打破,你还能有什么作为?”

“即使有阴阳逆转之术,我的半身,我们也是一体的。”安倍晴明用了一个浮空之术,让自己漂浮在与黑晴明视线相平的位置,“虽然你带走了我很多的记忆,但一切并非都无迹可寻。”尚未获得完全实体的八岐大蛇嘶嘶地朝他吐着信子,却不能碰触到他。源博雅冷着脸站在他身后,这样严肃的表情倒是很少出现在这张脸上。

荒川并不关心黑白晴明之间的对峙,他四下寻找着大天狗的身影,终于在阴界裂缝的边缘找到了被吸干了妖力的大天狗。灰尘沾脏了他白色的狩衣,那双黑色的羽翼虚弱地摊在地上。

“大天狗!”他忙跪下身子扶他起来。大天狗睁开眼睛,一见荒川便骤然变了脸色。

“你这个叛徒!”离了与生俱来的妖力,大天狗朝荒川挥出的一拳力量小得可怜。

“大天狗!”荒川接住他的拳头,把他按进自己怀里,“事到如今你还没弄清吗?黑晴明不是你的希望!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他只是安倍晴明的恶念!”

大天狗冷哼了一声:“我对你那套说辞没有兴趣!投靠白晴明的叛徒!”

“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荒川又是心痛又是气,“八岐大蛇怎么可能带来大义和新世界的秩序!它只会无差别地吞噬一切力量!力量之后就是血肉!”

“你的力量,平安京,人类,妖怪,都是八岐大蛇的祭品,你还不醒醒!”

“我愿意为大义献出生命!你——”

“谢谢你召唤了八岐大蛇,给我们一个彻底解决这个上古怪物的机会。”大天狗的话还没有说完,荒川便听到晴明的声音传过来。他意识到不好,然而草薙剑已经劈开了虚空,向八岐大蛇的本体斩了下去。

神剑的力量劈开了蛇身,然而去势不减,径直斩中了黑夜山的中心。

血腥、嘶鸣、咆哮占据了他们的世界。

然后就是坠落。

10

这个下坠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

脆弱的山体无法承受八岐大蛇的草薙剑的力量,就在他们落入裂缝的同时,黑夜山在他们身边一同崩塌下来。荒川一手把大天狗揽在怀里,一手勉强撑开一道结界把两人罩在一处,数不尽的落石、泥土和草木和他们一同向下坠落,接连不断地撞击着脆弱的结界。

荒川心里清楚,这样巨大的冲击之下,唯一的选择是用妖力反复修补受损的结界,然而在这远离荒川河水的大山里,自己的力量无以为继,结界的崩毁只是时间的问题。

荒川一边用妖力操纵着游鱼减缓自己下坠的速度,一边苦苦支撑着随时可能支离破碎的结界。他能感觉到大天狗的脸抵在自己的胸口,他微弱的呼吸吹过自己裸露的皮肤。

不,不能这样结束,荒川咬紧牙关想。

然而随着主人力量的枯竭,蓝莹莹的游鱼烟消云散,荒川挣扎着紧紧抱住大天狗,黑夜山终于吞没了他们。

11

黑暗是无边无际的,他仿佛身处最深的水底,冰冷,令人窒息,毫无希望。荒川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然而臂弯中是空荡荡的。他猛地睁开眼睛,那无尽的黑暗并没有退去,反而仿佛有着质感一般,粘稠地围绕在他身边。

发生了什么?他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抱着大天狗一起掉下裂缝——

大天狗呢?

荒川呼吸一窒,他蓦地坐直了身子,全身上下的肌肉和骨骼都在为这个动作疯狂抗议,但荒川已经顾不上了,他试着召唤出一条灵鱼,那条小鱼虚弱地游过他的指尖,停驻在他的领口上,用幽蓝的微光照出了一片半人多高的窄小空间。或许是没有完全破裂的结界挡住了一些大块的落石,那些石头相互挤压着固定成了现在山洞一般的模样,没有直接垮下来压在他身上。在洞穴的另一头,是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形。

“大天狗!”

荒川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里的焦灼让自己都有些心惊。

大天狗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荒川挣扎着跪起来,这片摇摇欲坠的山洞实在过于狭小,他甚至无法站起身子,只能半跪着跌跌撞撞向前爬去。不稳定的妖力构成的游鱼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

残存的动物的本能让他摸索着向前,大天狗一动不动的身影已经仿佛被钝刀刻进他的脑海里,他知道他的方向,但每动一个念头都让他的头尖锐地作痛。

他不敢想象那个最坏的结果。

荒川在黑暗中摸索到大天狗的手,那只手几乎失去了温度,在体温本就偏低的荒川手掌之下都显得冰凉。荒川握着他的手,嘶哑地叫他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恐惧,因为失去一个人的可能性。

不知过了多久,荒川感觉那只冷冰冰的手终于轻轻地动了一下。荒川下意识地想去看大天狗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重新陷入了黑暗。他重新唤出一条灵鱼,发现眼前的大天狗眼睛仍紧紧闭着,脸色在蓝色的冷光之下显得益发了无生机,仿佛刚刚的微弱动作只是荒川的幻觉。

荒川吸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大天狗的头,嘴对嘴地将残存的妖力一点一点度过去。他们仿佛干涸的泉眼中两条奄奄一息的鱼,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大天狗的嘴唇也带着陌生的冰冷,和荒川曾无数次亲吻过的那双温暖柔软的唇完全不同。荒川这样想着,只觉得心脏仿佛被那双冷冰冰的手狠狠捏了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荒川终于听到大天狗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荒川捧着他的脸,试探着叫了一声“大天狗”,那双紧闭的眼睛终于吃力地慢慢睁开了,然而当他的目光聚焦在荒川脸上时,那双眼中折射出的光似乎又暗了下来。

荒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原谅我。荒川苦涩地想着,放开了大天狗。他跪直了身子,挥了挥手让灵鱼悬浮在洞顶的位置,莹莹的蓝色微光洒在这方寸之地,让山石在他们身上投下嶙峋的怪影,说不出的可怖。

荒川低头看向大天狗,那一头漂亮的金发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蓝色的眼睛重新闭了起来,牙关紧紧咬着,鼻尖和额头上挂着冷汗。自己无数次摩挲过的翅膀了无生气地摊在他身下,宽大的狩衣盖住了微微隆起的腹部,大天狗的双手下意识地护住了那里,形成了一个保护般的姿势。荒川的视线再向下移,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一件事——一块巨大的山岩正死死地压在大天狗的腿上。

如果是普通人类,捱上这样一下,双腿恐怕都已经废掉了,但即便妖怪的自愈力再好,腿骨被不知多重的巨石生生砸得支离破碎的痛也是切实存在的,难怪大天狗是一头冷汗。荒川心下顿时一窒,忙膝行了几步伸手去抬那块石头,然而连试了几次,沉重的山岩都纹丝不动。

大天狗用微弱的力气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要……白费力气,”他连摇头的动作都做得十分吃力,仿佛为了挤出这样短短一句,移动那几根手指,就已经费尽了积累起来的全部力量。

荒川停下了动作,皱着眉看着他。

“你搬不动的,”大天狗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况且,挪动了这一块,如果洞顶塌下来,我们都得死。”

荒川闻言向一旁摸索了一下,那块巨石确实成了洞壁的一部分,如果用蛮力搬动,即便是荒川也没有把握能维持这一方天地的稳定。

荒川只得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了擦大天狗额上的冷汗。“会好起来的,白晴明迟早能把我们弄出去,这样的伤萤草一下就能治好。”

大天狗吃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如有实质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中间,让空气愈发显得粘稠起来,这让荒川难以忍受。他有很多话想对大天狗说,但这些日子以来,大天狗的态度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荒川自己也渐渐觉得无法开口。他只能沉默着脱下身上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折好,再小心翼翼地扶起大天狗的上半身,把柔软的织物垫在他背后,让他能躺得舒适一点。

大天狗默默地任由他摆布,然而荒川心里也清楚,自己没有什么道理去怪他,妖力已经几乎完全枯竭的大天狗,和普通人类其实相差不大,光是忍受肉体上的巨大痛苦就要耗去了他的全部力气。

“会不会很痛?”他再一次伸手抹去大天狗额头上的汗水,问。

大天狗责备地瞥了他一眼,荒川也自觉问题问得蠢了,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个……恐怕不合时宜,”大天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了口:“荒川,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荒川跪直了身子看着他,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大天狗吃力地喘了几口气:“我的错误……是输给肉体的欲望,信错了你,”荒川心下一凛,大天狗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解释。

“或者说……我忘了你的想法是会变的,事到如今,这都没什么区别了,错了就是错了。”

荒川有千百句话想辩解,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爱是错误吗?自然不是。然而他的错误在于控制欲和占有欲。大天狗是自由的飞鸟,自己以爱的名义想将他禁锢在自己的笼子里,这是错误的。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所以你看,我的代价……”大天狗试着移动了一下上半身,却牵动了伤处,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荒川忙想去扶住他,却被推开了手。

“我的代价,”大天狗继续说了下去,“恐怕是实现不了我的大义,大概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不会的!”荒川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晴明很快就能把我们弄出去!”

大天狗摇摇头,对荒川只有音量没有底气的话置若罔闻:“你的错误……算了,我没有立场评判。”

荒川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恐惧,这种曾经离他非常遥远的情感如今萦绕在他心头。他自己也无法确定,黑夜山的残骸中会不会成为自己、大天狗,以及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共同的埋骨之所。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感觉到的窒息感并不是恐慌的结果,而是这个几乎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似乎确实在慢慢变得稀薄。妖力所剩无几的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的大天狗,需要什么样的奇迹才能让他们平安回到阳光之下?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求你,”大天狗喘了一会儿,重新开了口。

荒川被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最后一件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别说了,你好好的跟我回去,有一百件事我也都答应。”

大天狗定定地看着他,灵鱼发出的微光折射在他的瞳孔里,让荒川每看一眼都心如刀绞。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大天狗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他选择不了命运。我甚至从来没期待过他的出生,但他也不该跟我烂在这个地方。”

“你还有一个赎罪的机会,”大天狗吃力地握住了荒川的手。荒川只觉得和自己接触的肌肤是冰冷的一片,心下又是一痛。大天狗拉得荒川弯下腰来,往他的手心里放了一件东西。荒川低头一看,那是一片漆黑的钢铁之羽,离开了那双翅膀的羽毛片片都是利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丝冷光。

荒川不明就里地看着大天狗,大天狗按着肚子慢慢喘了几口气:“你说过,你们族人的孕期只有六十天,算算日子,应该也差不多了。把这个孩子剖出来,如果他的运气够好,或许还有希望。如果你能活着带他出去,替我养大他。”

“这怎么可能!”荒川惊得险些跳起来。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大天狗皱着眉看着他:“我劝你最好冷静点,再这样大喊大叫,氧气可能消耗得更多。”

“我求你,别说这种傻话,”荒川气得胸口都隐隐作痛,“一定会有办法的。晴明不是那种会放弃同伴的人。”

大天狗冷笑了一声,“这我相信。但你自己还相信他能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找到我们吗?”

荒川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的状况我自己清楚,我坚持不到晴明找到我们。”大天狗用空余的一只手吃力地解开狩衣上的袢扣,一边催促着他:“如果我死了,他也一样是死,趁现在,他没准还有条活路。”

荒川挣开了大天狗的手,反手抓住了他的双手,牢牢按在胸前。大天狗无力地挣动了两下,却无法挣脱荒川的桎梏。

“别干傻事,大天狗,你们都会没事的。”

“自欺欺人,”大天狗咬着牙说,“我是真的看错了你。”

荒川扭过头不敢去看大天狗的脸,他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失望、仇恨,一切他无法承受的情感。

“别干傻事,大天狗,我求你。”荒川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的眼眶隐隐发酸。如果没有自己的一念之差下行差踏错,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不需要什么孩子,”荒川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在手上用了太大的力量,“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没事。我知道我错了,求你,不要因为我的错误这样对待你自己,别这么对我。”

大天狗没有回答。

荒川非常清楚大天狗有多执拗,这些年来,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自己从来没能成功改变过。他的脑海里疯狂地转着念头,如何才能阻止大天狗毫无理智的举动,是不是应该打晕他?但他的身体还受得住吗?

“那你就闭上眼睛不要看。”大天狗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12

荒川愕然地转过头去看他,却突然被大天狗挣脱了手。一道风刃猛地将荒川甩了出去。

尽管大天狗依旧虚弱,能够调动的妖力少得可怜,但毫无防备的荒川还是着了道。两支黑色的羽刃穿透了他的手掌,将他牢牢钉在对面的洞壁上。

荒川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疯狂地挣扎起来。两片羽刃在洞壁上钉得太深,如论如何都纹丝不动,荒川索性让它们彻底穿过了自己的手掌,无暇顾及锥心刺骨的痛苦。他甫一脱困,立刻发了疯一般跌跌撞撞地扑向大天狗的方向,猝然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大天狗的结界是一层看不见的冰墙,荒川的血染红了它的一部分,仿佛一块冷硬的红色水晶浮现在虚无之中。荒川发了疯一样地撞上去,再重新滑下来——他知道这是徒劳的,却无法让自己停下。

他知道不能用上自己残存的那点妖力去打破它,结界被强行打开的结果只会是反噬原主,而大天狗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更多了。

如果自己没有把妖力渡给他,他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干出这种傻事了?荒川恨恨地想。

“既然你做不到……”大天狗喘息着,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重新耗尽了他的力量,“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大天狗!”荒川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我求求你,别干傻事!”

“如果我死了,结界会消失的。”大天狗不再看着荒川,他吃力地解开了狩衣的前襟,露出宽大的狩衣之下掩藏着隆起的小腹。荒川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上白皙的皮肤被狰狞的鳞片覆盖,妖化的利爪慢慢伸展出来,在蓝色的微光下显得分外可怖。

“我很抱歉,荒川。”

“现在想想之前的日子,我承认,你给过我很多美好的记忆。”

“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自己也有错。”

“我试过原谅你,但是一直没有成功,我很抱歉。”

“我不需要啊!只要你肯好好活着,恨我也无所谓啊!”荒川的声音已经走了调。

“虽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我不后悔认识你。”

“现在想来,我真的喜欢过你。”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呢?荒川绝望地想。

“我很抱歉。”

大天狗慢慢地把妖化的手按在小腹上,他最后犹豫了一下,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血慢慢地流下来。

“不!!!!!!!!!!”荒川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悲鸣。

皮肤、肌肉、内脏被自己一点点撕开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越了意志可以控制的范围,或者说,让自己不要因为剧痛而停下动作就耗费了大天狗的全部意志。他本能的惨叫回荡在这昏暗狭窄的方寸之地,每一声都撕扯着荒川的心。

荒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耳边回响着大天狗的悲鸣。他已经无法思考,只能跟着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荒川疯狂地撞着那层无形的结界,仿佛自己的痛苦能够分担大天狗的痛苦,额头上撞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妖纹。

不知过了多久,阻碍着荒川的力量猝然消散了。

失去了结界的支撑,荒川猛地向前跌去,他知道这意味着大天狗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尽。荒川连滚带爬地冲到大天狗的身边,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大天狗的下腹,鲜血、羊水、泥土,一切都混杂在一起,让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让荒川觉得自己耳边充满了无法辨识的噪音,他的心脏跳得太快,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手臂已经麻痹了,双手的颤抖无法控制。他咬着牙关,用几乎毫无知觉的双手从那个血肉模糊的口子里捧出一只长着翅膀的小水獭,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来大天狗一阵不由自主的抽搐。

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我倒宁愿他从没存在过。荒川想着。

如果要说为错误付出的代价,愚蠢的自己要为今天的一切困局负责。然而,为什么不能惩罚自己一个人呢?

荒川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只小小的水獭,包裹着他的胎衣已经被划破了一部分,那双还不及荒川半个手掌大的翅膀和大天狗的几乎一模一样,被血和羊水浸得湿漉漉的,软绵绵地垂着。他的眼睛还无法睁开,只有微微起伏的肚子能看出生命的迹象。荒川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背,他好半天才发出微弱得难以捕捉的“叽”的一声。

大天狗侧着头望着他们,荒川把小水獭抱到大天狗面前。

“要不要摸摸他?”荒川问道,然而大天狗已经没有抬起手的力气。

现在恐怕是我们最后的时间了,我们和解吧。

大天狗想这样说,却已经没有力气调动自己的声带。

视线变得愈发模糊起来。不要哭了,他想告诉荒川,但这个念头只隐约地浮现了一次,他已经无法继续思考。

好冷啊,他这样想着。现在明明已经是夏天了,为什么潭水依旧冷得这么刺骨?

如果荒川在就好了,这是大天狗的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个念头。

13

“大天狗大人,您醒了?”

一张圆圆的笑脸凑到他面前,递过一杯茶水。

大天狗艰难地将视线聚焦到她脸上,却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你是?”

小姑娘往后跳了一小步:“啊呀,忘记介绍,我是萤草,晴明大人的式神~”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大天狗沉吟了一下。“我睡了多久?”

“快一个月了,大人。”

大天狗朝窗外望了一眼,院子里有樱树也有枫树,枫树的枝叶已经挂上了红色。

“这是哪儿?”

“是平安京呀,晴明大人的宅子里。”

“我……发生了什么?”大天狗揉了揉额角。

“您可能不记得了,晴明大人诛杀八岐大蛇的时候,您掉进了黑夜山的裂缝。”

是了,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点复苏。黑晴明,八岐大蛇,白晴明,黑夜山……还有荒川。

“荒川呢?”大天狗脱口而出一个问题。

绿衣服的小姑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荒川大人……”小姑娘迟疑着说,“我们找到您的时候到处都是血,晴明大人推测,应该是荒川大人用操纵水流的力量控制了大天狗大人的血液,让您不至于流血太多,但荒川大人妖力透支太过……”

“他怎么了?”大天狗猛地坐了起来,这又让他一阵头晕。

“照理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阿桃就有办法把他救回来,但茨木大人不敢用出全部力量打碎山石,怕会弄伤你们。结果……我们到得实在太晚了……”

太……晚?大天狗尚且不太清明的头脑似乎难以消化这个说法。“你的意思是……荒川?死了?”

小姑娘慢慢点了点头,水汪汪的眼睛就要掉下眼泪来。

为什么我还能好好的活在世上,死的是荒川?

大天狗怔怔地想。他的视线落在小姑娘的手指上,却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

为什么?

“大天狗大人?”小姑娘一脸担忧地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那个孩子呢?”

小姑娘松了口气的样子,“您的儿子特别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他。可能出生的时候没有足月,现在还太虚弱,不能化形,惠比寿老爷子和姑获鸟轮流带着他,这会儿应该是出门散步了,等他们回来就带过来给您看看。”

“有劳了,”大天狗机械地点了点头。

“说起这个,老爷子前几天还问起来,宝宝已经快满月了,大天狗大人还没醒,要给宝宝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和荒川真的有了一个儿子,大天狗想,然而荒川已经不会回来了。

“让我再想一想吧……”大天狗慢慢地说,“对不起,我还是有点不舒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小姑娘了然地点了点头,接过大天狗手里的杯子,退了出去。

大天狗怔怔地看着合上的房门,还是丝毫找不到真实感。

荒川……真的死了?

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我愿意再试试跟他和解。

他死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依然恨他。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不会卷进这件事。

不,如果不是他愚蠢地觉得可以靠着支配我的身体来支配我的选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而他是对的,我确实犯了错误,对大义的狂热蒙蔽了我的眼睛。

无论之前有过多少不能释怀,如今记忆里留下的竟然只有他的好。

他曾经说过,他希望荒川两岸繁荣,没有了荒川之主的荒川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儿子不需要一个来自他的名字。

等到他长大的那一天,如果他愿意承担他父亲的那份重担,他的名字就应该是——荒川之主。

14

正月刚到,荒川河边下了一场轻雪。

大天狗坐在树下,仰着头看高悬着的一抹弯月。

小水獭拍着翅膀跑过他的身边,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一串细碎的脚印。

荒川的这段支流水量丰沛,冬天里也并不会封冻,仗着水獭的皮毛保暖,孩子倒也不怕冷,岸上河里来来回回跑个不停。他继承了荒川的原型和大天狗的翅膀,这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果潜入水底,河水会打湿他的翅膀。如果要飞行,他现在的翅膀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带起整个身体。不过比起从矮树上扑棱着跳到地上,他更喜欢把翅膀露在水面上,仰着头在河面上游来游去。

大天狗也不强求,自己和荒川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小妖怪。既然他喜水,大天狗就索性在荒川河边无人的地方建了一座小屋,把家搬了过来。

荒川的责任,他的大义,他们的儿子未来需要承担的东西恐怕太多,小的时候轻松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雪后的夜空非常晴朗,疏朗的晚星在天幕上闪烁着微光,让大天狗想起荒川那张珊瑚床顶帐幔上的明珠。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荒川河底看不到这样的夜空,荒川才会花那些心思做这样的布置吧。

如果高天原上还有神明,荒川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不,恐怕不会,他不是作为荒川的主宰为荒川的子民献身,而是愚不可及地为了自己断送了性命。

大天狗叹了口气。

正出神的时候,河边的儿子突然“叽!”地叫了一声。大天狗回过神来,便回头去看。

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高大身影正弯下腰来,把小水獭抱在怀里。

他眨了眨眼睛。

那人也望向他。

大天狗闭上了眼睛。

如果再看下去,他恐怕要落下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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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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